李承泽柔声。
范闲是哭着睡着的。
他用力眨了眨,亟看清范闲的面容,映帘的却只有一片模糊光影,“这样,你我前尘恩怨,能否一笔勾销?”
纵然今日输得一塌糊涂又如何?如今范闲伪装已碎,本相尽显不过时间早晚。
真的太好了。
李承泽的手无力,瞳孔宛如夜空中的烟花寂静绽放,四散而开,缓缓熄灭。
“好好享受这份绝望吧,范闲。”
猩红的血泪溢眶,划过脸颊,勾勒怨恨的现,“我不需要你……你听清楚,范闲,我不要你了。”
幸亏李承泽没事。
雪白的衣裳染满猩红,白衣为壤,以血生花,花海盛放,妖冶艳丽。李承泽的气息愈发微弱,此时连呼声都快消散于寂静的夜风中。
他从地上爬起,望见蜷缩在床铺上安睡的李承泽时,泪落得更凶。
晚风拂,散了屋外飘花落叶,凉了怀中余温,灭了室摇红烛影,一寸寸的黑暗骤然而至。
在范闲的意识堕黑暗之前,他听见邱比特如是。
“范闲,这种笑话一样的人生,我不想要。”李承泽的目光涣散,血渐褪,“如今,欠你的,我也只剩这条命偿还了。”
他犹豫了,探手,覆上范闲的后脑勺,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。
朦胧中他觉到有温的砸在了自己脸上,过脸颊,一滴一滴,如雨坠。他意识到这是范闲在哭,但转念一想,范闲恨透了他,又怎可能会为他的死而落泪?
好冷。
他麻木地想,这初秋的夜,怎会这么冷。
范闲面无表地搂着李承泽,神空茫,犹若被活活剜去一块心肉,空地,除却无尽的绝望,便再也受不到任何一丝。
是作恶梦了吗?
直到范闲睡,李承泽才睡惺忪地睁开。
“你就一辈着面,自欺欺人地活去吧。”
范闲,怎么哭了?
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范闲本能地收紧双臂,可怀中传来的温度却比拂过脸庞的夜风还要冰凉。
他埋首至冰冷尸骸的颈边,失声痛哭。
李承泽,你凭什么。
一阵天旋地转,范闲猛地睁开,泪不知何时淌了满面。
绝望的滋味犹如一只大手,将他的心脏牢牢紧攥,教他难受得近乎窒息。
李承泽漾起甜的笑靥,盛满炫目光华的眸中漾着残忍狠戾的愉悦。
*
你凭什么抛我,毫无牵挂地死去,留我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,备受煎熬地活着?
在靖王府诗会的那日初见,范闲问他信不信一见钟,他理所当然地否定……但,他恍然地想,或许,他其实是信的。
他蹑手蹑脚地钻李承泽的被窝之中,小心翼翼地将靠在李承泽的前,鼻,宛如了恶梦的孩童,抱紧了他心的兄长。
那是一种莫名的安心,庆幸,不自觉松了气的疲倦。
范闲没有回答李承泽的问题,也无暇回答。
邱比特说,“所以,我打算送你一份特别的礼。”
他温柔而缱绻地,将无尽的嘲讽与悲悯倾注于声线之中,凝聚而成诛心之言,无地贯穿范闲,直刺其心。
李承泽,我恨你,我好恨你。
幸好李承泽还活着。
父相残,鹿死谁手。这闹剧的盛大终幕,他定会在九泉之,好生欣赏。
“我在这里。”
他自嘲地笑了笑。
太好了。
复仇的快意汹涌袭来,冲散剧痛,教李承泽不自禁捧腹,猛然迸发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。
受到前的湿,他愣了。
*
无助的泪早已淌了满面,然则范闲浑然未觉。此刻的他就像个茫然无措的孩,只能颤抖着握紧李承泽的手,徒劳地往将死之人输送源源不绝的霸真气。
回首过往,静静地,范闲闭起了泪不止的双。
“没事的。”李承泽打了个呵欠,替自己调整了个更舒适的睡姿,搂紧了怀中人,“没事的。”
“既然你这么喜演戏的话,那么……”
他嗤笑着,毫不留恋地转投死亡的怀抱之中,任由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殆尽。
兴许是范闲的真动了上苍,又或是人在濒死之际,都会获得回光返照的剎那。李承泽的视线清明了一瞬,他看着范闲这副可悲至极的可笑模样,顿觉这穿破腹,千刀万剐之痛,都不算什么了。